孔子作為商王族后裔,為何“從周”不“從商”?
來源:大眾新聞作者:周學澤 2024-12-13 14:40
日前,“何以中國·弦歌不輟”網(wǎng)絡主題宣傳活動在享有“東方圣城”美譽的山東曲阜啟動,中國古代思想家、政治家、教育家,儒家學派創(chuàng)始人孔子再次成為眾所矚目的焦點。
作為儒家學派創(chuàng)始人,孔子的思想淵藪集中于一句話,即在《論語·八佾》中子曰:“周監(jiān)于二代,郁郁乎文哉!吾從周?!笨鬃诱f:“周朝的禮儀制度借鑒于夏、商二代,是多么豐富多彩啊,我遵從周朝的制度。”
孔子說“吾從周”,身上就多了兩個標簽:叛逆者和繼承者?!芭涯妗保菍τ谝笊碳q王無道的叛逆;“繼承”,是對周朝禮儀文化制度的繼承。
曲阜孔子博物館展出的孔子家族世系。拍攝 周學澤
孔子是殷商王族的叛逆者。到曲阜孔子博物館,可以看到根據(jù)《史記》整理的孔子家譜,孔子的祖先本是殷商王室后裔?。微子啟(微子開)是商王帝乙的長子,紂王的庶兄,《史記·宋微子世家》記載“紂既立,不明,淫亂于政,微子數(shù)諫,紂不聽?!薄爸芪渫醴ゼq克殷,微子乃持其祭器造於軍門,肉袒面縛,左牽羊,右把茅,膝行而前以告。于是武王乃釋微子,復其位如故。”周成王時期微子啟被封于商丘(今河南省商丘市),建立宋國,爵位為公爵。微子啟死后,其弟微仲繼位,微仲就是孔子的第十四世祖??鬃又陨隰攪?,是因為孔子的曾祖父孔防叔為了逃避宋國貴族爭斗,逃到魯國。因此,孔子實際是商朝開國君主商湯的后代。
在今天微山湖的中心島上,有座三仁殿,里面供奉著商朝微子、比干、箕子三尊塑像。微子、箕子和比干在紂王無道的情況下,分別選擇了離開、裝瘋和直諫的不同方式抗爭。太史公說:孔子稱“微子去之,箕子為之奴,比干諫而死,殷有三仁焉”。
孔子稱贊“微子、比干、箕子”為“三仁”,延續(xù)他們的“政治路線”,因此是殷商末期制度的叛逆者。就像瞿秋白稱譽魯迅先生“是封建宗法社會的逆子,是紳士階級的貳臣”一樣,孔子對殷商王族,也有類似的叛逆特點。
與此同時,孔子主張恢復周禮,又顯示出是周公旦制定的道德和政治規(guī)則的繼承者。多年從事殷商發(fā)掘的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研究員、南方科技大學講座教授唐際根對此曾有過精辟解釋:“孔子思想重周而不重商,很重要的原因,是商代重殺戮,而周代樹仁德,孔子要解決的是平王東遷后禮崩樂壞帶來的社會失衡。所以孔子說‘郁郁乎文哉,吾從周’?!?/p>
唐際根這個觀點,是從商、周兩代的考古及發(fā)掘證據(jù)出發(fā)得出的,他的文章中指出,中國古代從野蠻轉(zhuǎn)入文明是在由商入周的過程中實現(xiàn)的,商代視人命如草芥,墓葬中可見大批人殉,而周代則很少見人殉的情況。周初首領(lǐng)周文王曾被囚禁于商,深知商代殺人及人殉的弊端,周建國后一改前朝,實行仁政,大肆分封,以移民、遷都等方式對商代文化進行改造,幾乎杜絕了人殉制度。
大多數(shù)學者認為,人祭是逐漸、自然、不知不覺地退場的,但這一過程中,周代的努力不可或缺。青年學者李碩在《翦商:殷周之變與華夏新生》一書中,將人祭風俗的消亡歸因于周朝幾位開創(chuàng)者,尤其是周公旦的努力。
作者指出,周公制定的禮儀制度,消滅了舊華夏文明及其相關(guān)記憶,打破了族群血緣壁壘,讓塵世生活遠離宗教和鬼神世界,不再把人類族群的差異看作神創(chuàng)的貴賤之別。這是華夏文明最徹底的一次自我否定與重生。因此,“殷周之變”不僅僅是一場簡單的政權(quán)更替,更是華夏文明形成史上的里程碑式的革命。
特別能體現(xiàn)孔子對周公禮儀制度尊崇的,是《孟子·梁惠王上》中的一句話:“仲尼曰:‘始作俑者,其無后乎’?!笨鬃臃磳ι坛臍埧崛搜?,甚至以人形陶俑代替人殉葬也不行。從孔子這反對人殉的決絕態(tài)度中,可以看出孔子愛惜生命的主張??脊虐l(fā)現(xiàn),在孔子生活的春秋魯國,墓葬中殉人也非常少見,這與周公禮儀制度推廣有關(guān),孔子也肯定從中受到影響。
作為商王族后裔,孔子“從周”不“從商”,由叛逆商王族到繼承周公文化禮儀制度,顯示出可貴的文化自覺,可貴的文明辨別力,可貴的體恤精神,但孔子更加重要的文化貢獻,是在繼承周公文化禮儀制度的基礎(chǔ)上,開創(chuàng)了儒家學說,樹立了以“仁”為核心的文化精神。
許慎的《說文解字》說:仁,相人偶也;從二人?!皬亩恕保f明“仁”首先是解決對他人的態(tài)度和行為問題,“仁”就是“愛人”,要求統(tǒng)治者體察民情,反對苛政和任意刑殺,提倡廣泛的理解和體貼他人,以愛人之心調(diào)節(jié)與和諧社會人際關(guān)系,穩(wěn)定社會秩序??鬃印叭省钡乃枷氤搅巳穗H交往范疇,擴展到思想、政治、經(jīng)濟、文化等各個方面,到孟子時期形成“仁政”思想。
孔子開創(chuàng)的儒學思想,如今已成為中華民族的精神血脈和道德主張,深深鐫刻于今天中國人的一言一行。“仁義禮智信” “溫良恭儉讓”成為我們平時的處事原則和方式方法,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里的“和諧”“誠信”“友愛”等字眼,都能從儒學思想里找到類似表述:“和為貴”“人而無信,不知其可也”“愛人”……這充分說明了孔子“仁”思想的傳承。
借鑒歷史,開創(chuàng)前行,是孔子一生思考的話題,也是他一生努力奮斗的方向。子曰:殷因于夏禮,所損益,可知也;周因于殷禮,所損益,可知也。他詳考了夏、商、周三代的歷史,發(fā)現(xiàn)這樣一個事實,即殷禮是以夏禮為基礎(chǔ),而又進行了增減,周禮又是以殷禮為基礎(chǔ),而加以增減的。過去、現(xiàn)在和將來之間,后一代總要對前一代的文化遺產(chǎn)加以吸收、改造,從而創(chuàng)造出新的文化,這是孔子開放的歷史發(fā)展觀。
朱熹曾說“天不生仲尼,萬古如長夜”,這是傳統(tǒng)社會對孔子的高度評價。有否定,有繼承,有創(chuàng)新,孔子開創(chuàng)儒學思想,幾乎以一己之力構(gòu)建了古代中國的社會規(guī)則,成為華夏民族生生不息的重要倫理。
人的所有思想都來自實踐,孔子開創(chuàng)的儒學思想也不例外??鬃釉f“吾少也賤”,其恢復貴族身份是父母去世之后。孔子既有身為平民時艱難的求生經(jīng)驗,又在恢復貴族身份后有豐富的政治閱歷,這為孔子創(chuàng)立以“仁”為核心的儒家學說提供了實踐基礎(chǔ)。
編輯:董麗娜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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